大姐从乡下来，母亲拖她带来了一小篮野山菌。我将菌子伴五花肉焖炒煮熟，浓郁的香气充溢满屋，一家人吃得津津有味，我却总觉得和我记忆中儿时的味道相差甚远。

一顿菌子餐勾起我四十年前的回忆。我的故乡坐落于湘中丘陵地带，气候很适合菌子的生长，几乎每座山都可以找到菌子的踪迹。在那个填不饱肚子的岁月，野生菌自然就成了抢手货，父亲收工早就会背着竹篮去山上采菌子，母亲搬着矮凳在房前细心择捡，我好奇地凑过去，母亲宠爱地拍打我毛躁的小手“好多有毒”，吓得我再也不敢乱伸手。分拣择洗完后，母亲将菌子用猪油爆炒后加水焖煮，味道异常鲜美，菌子汤用来拌饭极佳，堪称“山珍”。我不能吃辣，母亲就在起锅前撒上大蒜叶增香，我不吃菌子脚，母亲就把菌子头脚切开，把菌子头挑拣到我碗里，这一碗鲜香浓郁的野生菌成为我儿时记忆中最美味的佳肴。

后来母亲和父亲一起外出务工，把年幼的我寄养在了伯伯家，伯伯家倒是经常煮野生菌，伯母嗜辣，经常辣得我嘴巴红肿，伯父抗议说这孩子不能吃辣，伯母一口回绝“她妈爱吃辣，她锻炼下就能吃了”，在伯伯家吃了很多年野生菌，但从来没尝到过母亲煮出来的那种鲜味，记忆中只觉得辣。

后来父母亲把我接到了身边团聚，可父母和子女的缘分终究是一场渐行渐远的离别，我一次次背着行李外出求学，与母亲相处时间越来越少、话题也越来越少。我的母亲是个全职家庭主妇，毕生心血都倾注在丈夫子女身上，倒是炒得一手好菜，但是日常絮叨的多是家长里短，年轻点的时候，我是厌烦这种话题的，回复信息很敷衍，也很少主动联系她，母亲也不生气，每次回家依然会依着我的口味做一桌好菜。

随着年岁渐长，我的孩子也长大了，我逐步退出了孩子的卧室和成长空间，只能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为孩子做菜上，也像母亲一样为了孩子戒辣椒，吃孩子剩下的食物，基本抛弃了自己的口味和喜好，用这种最质朴、最原始的表达方式来表达母爱。此时我才领悟到母爱的伟大，母亲，是一个任何时候都能清晰记得你的口味、能为你牺牲自己喜好的人。

人到中年，久居城市，胃口也和年轮一样，日渐衰老，食之无味，唯独想起母亲的野生菌，心中馋虫才开始肆虐。五一节假前，因天气不好，我原本在为是否回家乡看望母亲而犹豫不决，今天吃上这一碗家乡的野生菌，却总吃不出儿时的味道，思来想去，是的，少了母亲的味道，于是迫不及待想奔回家再吃一口地道正宗的家乡野山菌，这是山珍海味都无可比拟的、母亲的味道。（作者：李凤辉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