抛开动车和高铁不算，上一次乘坐火车还是2019年底，从德黑兰到设拉子，列车是那种高高的方形车头，在国内是红色的车皮。而再早一些，现在已不多见的绿皮火车便是人们出远门的首选交通工具。

从前的铁路网尚不够发达，即便是乘坐火车，也需要转乘。当列车驶入车站，深夜寂静的月台也立马如春节庙会一般热闹。推着小车兜售副食品的工作人员，慌忙前行生怕误车的人潮。印象中有次深夜转乘，母亲抱着我，父亲提着大包小包行李，肩上扛着一大袋青苹果，赶着人群一路小跑。突然袋子破了，滚落的苹果铺满月台。他们也顾不上把满地的苹果拾回，只是慌忙捡起两个，继续赶车。而当火车驶离，月台也如同散场后的庙会，只剩下满地零碎，和热闹过后的落寞。行驶中的火车哐当，哐当，对那时的我而言，便是世上最好的催眠曲。之前月台上的人潮挤满了车厢，父亲便在座位下铺上一张报纸，轻轻把熟睡的我放下。深夜的车厢很安静，只有几盏小夜灯在亮着。

上小学后，才开始睡卧铺。京广线的火车依旧很拥挤，只能先买站票到餐车坐着，而后再跟着父亲找列车长补卧铺票。从那时起，火车上开始播放理查德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。音乐时刻萦绕在耳边，连同火车的哐当声一起刻进了记忆中。每当即将到达下一站，在徐徐的音乐声中，列车员开始播报前方站信息，提示旅客准备下车。不知为何，或许是长途乘车的疲惫，停靠车站时，声音都是沉闷的，下车的人默默提着行李，往车门方向靠。大概是铁路网发达了，月台上浩浩荡荡的转乘人潮已经很少见，但兜售副食品的铁皮小车依旧还在。不同的车站都有当地的特色美食。每次停靠武汉站，必缠着父亲买一份鲜嫩肥美的武昌鱼。待吃干抹净，我坐在狭窄的过道，靠在窗边，托着腮看着旁边不断交叉变幻的铁轨发呆。火车驶过城镇，农村，麦田，荒野，窗外的景色像电影胶片一般快速向后拉拽，而时间仿佛也停止下来。

待我缓过神，身旁的发小和对坐的人已经打开了话匣子。2010年，我坐在驶往拉萨的列车上，硬座，旅程48小时。那是我坐过时间最长的一趟列车。车程很长，周围的乘客换了一批又一批。从他们聊天的话语里，我知道他们当中有学生，有农工，有小生意人，有父亲的儿子，有孩子的母亲。停靠格尔木后，对面上来两名藏胞，他们穿着藏服，偶尔用藏语小声地交谈。吃饭的时候他们从不太干净的塑料袋里拿出青稞面，就着白开水吃起来。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课本里的青稞面，味道很重，说不上来。发现我时不时地看他们，其中一位从塑料袋里拿出一团，用生涩的汉语问我要不要吃，他的目光快将我烫出一个洞来。

每当我静静地坐在车窗边看窗外的日出日落，听着周围嘈杂的声音，我都可以感受到别人不一样的人生，感受到每个人对生活的拼搏和热爱。今天，坐火车变成一件很奢侈的事情，把一年仅有的几天假期耗费在晃晃悠悠的路途上，显得过于浪费。但在每次乘机出行时，我看着一个个为保障航班而忙碌的身影，在值机柜台、登机口，抑或在机下，我也能深切地感受到，同僚们对每一名旅客以及这份工作的付出、拼搏与热爱。

（郭蜀湘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