爷爷奶奶一直住在乡下，一栋房子，几块田，几只鸡，就这样到了耄耋之年。

奶奶当了一辈子农民，因为家里穷，她只有小学文化，但她很聪明，在七十多岁的时候学会了用微信，时不时还会和我们微信视频。爷爷退休前是一所乡村小学的校长，教过语文教过数学，但我觉得他最适合教思政，我从小贪玩，喜欢看动画片，想买这样那样的玩具，他总是会搬出一大堆道理，然后说“玩物丧志”。

父亲一共三兄弟，在爷爷奶奶的教育下都跳出了“农门”，在那个年代这是很不容易的。父亲小时候腿上有毛病，村里的医生说这孩子以后就是个残疾了。爷爷奶奶不信，好好的孩子怎么会是个跛子呢？他们决定带父亲去县里医院看看。那年，村里还没班车，天蒙蒙亮，爷爷便背着父亲，带着一把镰刀上路了。翻山的小路杂草横生，一路上没有故事里的豺狼虎豹，也没有什么强盗匪徒，只有一个平凡的父亲背着一个走不了路的孩子。四五十里的路，大半天也就走到了。后来，医生说父亲只是缺钙，补点钙就能走了，爷爷奶奶这才放心。

曾经的日子很苦，爷爷当初只是个民办教师，还要在教师进修学校学习，一家子的重担都压在奶奶肩上，奶奶经常半夜还要在煤油灯下掰棉花来供四个人读书。奶奶文化水平不高，却深知读书的重要性。二伯高中复读了三年，他自己都想放弃了，去当个修车学徒，但奶奶不允许，就算家里天天吃咸菜也一定要孩子们去上学，二伯第四次参加高考时终于上了一所师专。我没经历过那段岁月，但奶奶手上厚厚的老茧是一部厚重的历史书。

爷爷奶奶都出生在解放前，他们见证了新中国的历史，三年饥荒、文革、改革开放……国家一天天强盛，生活一天天富足，但他们还是老一辈的作风，一辈子勤勤恳恳。爷爷退休后，靠着退休工资完全能过得很好，但爷爷奶奶总是闲不下来。我们都多次劝他们不要养猪了，但每年开春，他们总会悄悄买两头小猪崽，然后我们给他们打电话叫他们来县城时，奶奶就会说：“走不开啊，家里买了两个小猪啊。”事已至此，我们也无能为力，只能任由他们两老去忙乎。爷爷家还还有几块小菜地，每次有人来县城他总会托人给我们带点，爷爷家的白菜从不用农药，有虫子了都是他和奶奶一条一条地捉，所以他们的白菜比不上超市里的白菜好看，但吃起来却特别甜，特别心安。

读初中的时候，爷爷家房子重新翻修了一次，本以为这下他和奶奶能清闲几年，但爷爷闲不住，将屋旁的橘子园种上了桂花树苗，小树苗一年一年长高，爷爷奶奶却在一天天老去，小村子也在一天天发生着变化。爷爷是个老党员，村里有啥事他也会管一管，村里要修路，谁家不让过，爷爷也会说上几句公道话，但受气的总是爷爷，我觉得爷爷根本没必要去掺合村里那些事，但他曾经是个教师，现在是个党员。

两老人不抽烟不喝酒也不打牌，爷爷最大的爱好就是听新闻。电视放到新闻频道，爷爷没事的时候便能一直坐在那，有时候一条新闻都放了好多遍，爷爷还是坐在那，我一看，嘿，原来他在打瞌睡。爷爷还有个雷打不动的习惯——听天气预报，六点五十多是湖南卫视的，七点半是央视的，有时候吃饭时间也守在电视前，奶奶总说：“这个老家伙又听预报去了，饭也不来吃，莫等他。”

爷爷每天都看天气预报，所以我们离家工作了也总能听到他在电话说：“降温了要注意。”而奶奶总是盼着我们回家，中秋、国庆、元旦、春节……这些节日对于老人家来说最大的意义就是一大家子能团聚了。

但一年中能团聚的日子始终是少数，大多的时间都是爷爷和奶奶两人在老家。我没有问过爷爷他和奶奶之间的爱情故事，爷爷不善言辞，但奶奶很伶俐，经常吐槽爷爷。奶奶有两部手机，我曾问她为什么不给爷爷一个，爷爷说：“要着干嘛，不要反而清净。”奶奶笑了：“他其实是不会用，平时看个时间都要我帮他摁，以前还是校长，连个手机都不会用，只怕是混的个校长，就是个‘混校长’哈哈。”爷爷像个孩子般涨红了脸：“这用手机……和打麻将差不多吧，都会，只是一个不愿意……”就这样，奶奶说着爷爷，两人相濡以沫，一不小心就白了头。

爷爷奶奶的故事，说不尽，我很想他们。

（作者单位：长沙机场安全检查站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