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久前父亲带我回了趟老家，去探望已经年迈的奶奶。途中望着车窗外，飞速后退着的树木仿佛像时间列车的车轮一般，不断诉说着这些年逝去的时光。带着即将见到亲人激动喜悦的心情，我陷入了深深的回忆。
   奶奶生于1930年，那个战火纷飞又英雄辈出的年代。外曾祖家家境殷实，因此从小奶奶便跟着哥哥们一起上过私塾，受到过很好的教育，在当地是有名的大家闺秀。宁静的日子，被声声枪响打破。耻辱的年代，待字闺中的“大小姐”只能跟着避难的乡亲们一起，锅底灰涂脸、秸秆堆藏身，愤怒却又无奈地看着亲人离散、家园被毁。唯一值得慰藉的事，便是遇上了一位淳朴谦厚的青年。那个年代的爱情，格外地让人珍惜，两情相悦后便是一生。
    新中国成立，奶奶与爷爷爱情的结晶诞生了，而后陆续有了五子三女，不幸地是其中我的两位姑姑未成年便夭折了。三年的自然灾害，十年的动荡时期，曾经殷实的家境已经不复存在。食不果腹的日子，大人吃饭都是问题，还要抚养六个孩子。曾经有人建议奶奶过继几个孩子出去给别人，奶奶一口拒绝：“只要我还在，我的孩子一个都不能少”。艰苦的岁月，奶奶与爷爷披星戴月，肩挑背扛，两双手撑起了一个八口之家。
    “万般皆下品，惟有读书高”。父亲排行老四，自幼便受到奶奶的悉心教导，奋发努力，恢复高考的第一年就考上心仪的学校。只身前往城市打拼的他，成家立业后，跟我说的最多一句话就是“当初多亏你奶奶，坚持让我读书，现在我才能远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”。直到现在，奶奶的谆谆教诲借用父亲之口传承到我们这一代。父亲的优秀，成了奶奶时常与邻居们聊天口中的谈资。每每接到父亲将携妻带儿回家探亲的电话时，奶奶都是站在黄砖青瓦的老屋后，倚靠着垒成一垛垛的柴火，望向乡村小道的尽头，仿佛即将迎来的不仅仅是血脉的延续，更是精神的寄托和爱。
    “孙伢子诶——”一声颤巍巍地喊声，将我从思绪中唤醒。奶奶还是在老地方等着我们。岁月的侵蚀，把她的背压得更弯了。我走过去，轻轻地牵起她的手，抚摸着她那满是褶皱的手背，看着她那笑成月牙儿的眼睛，轻声唤道：“阿婆，身体还好吗？”奶奶笑着说：“好好，你们回来就好。”刚进屋坐定，倒酒、称肉、杀鸡，奶奶幸福地忙碌着。这个时候，父亲总是会坐到厨房土灶旁，手里攥着火钳，一边烧着灶火，一边与奶奶说着话，不时传出笑声，母子之间仿佛有说不完的秘密。不久，叔伯们便闻讯而来。餐桌上，父亲那辈人互相敬酒，拉着家常。觥筹交错间，奶奶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，时不时地插着话，偶尔还被家中淘气玩闹的孩子撞入怀中。
    翌日清晨，父亲与我又将踏上归途。奶奶执意要送我们到村口，父亲双手挽着奶奶，奶奶一手紧紧地攥着我，不停地絮叨要认真工作、注意安全的话语。汽车启动，渐行渐远，奶奶还在村口招着手。望着奶奶渐渐变小的身影，父亲慢慢变红的眼眶，我的心里突然喊道：“岁月，你慢些走；时光，请善待她。”
（作者单位：长沙机场智慧机场部）